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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忆中的狼
□ 柴顺利

塬下流传着一句俗语,叫"千续鲁,万下柏,哩哩啦啦是范壁",是说这几个村人口多,村子大,但在我的印象里,续鲁村远没有达到"大"的标准,它北倚磨盘,东毗深峪,南靠河滩,西拥沃野,四周高低不平,沟沟坎坎、坑坑洼洼,处处透着荒凉,透着凋敝,没有一点人多繁华的景象。小时候,大人们常说,山里、河滩、野地有狼,然后就给我们描述"狼"的模样:象狗,但是两只眼睛却闪着绿光,尾巴低垂,尤其与狗不同的是,它们吃人,特别是小孩。它们的舌头上长着倒刺,只要在小孩脸上舔一下,小孩脸皮就会被舔下来。狼吃人的时候常常是从背后偷袭,两只爪子搭在人的后背上,人若一回头,它就会张开大嘴咬断脖子。有时正面进攻,趁人慌乱,猛扑上来,前爪一下按住人肩,然后抬起后爪,象刀子一样划开人的肚子,让肠子流出来。总之,狼很凶残,很血腥,很厉害。为此,大人们告诫说,不要一个人到野外去,不要晚上出门,要听大人的话。某某的孩子就是不听大人话而让狼叨走的,某某某脸上的疤就是狼给留下的。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除了"鬼","狼"就是我们的最怕,所以,直到现在晚上也轻易不敢出门。

不过,经过几十年岁月的洗刷磨炼,鬼渐渐在心目中淡化,而狼却仍然牢牢充斥在心中某个惊惧的角落。因为鬼毕竟太虚幻,没有见过,而狼虽然没有在续鲁村遇上,但却在其他地方多次碰到,甚至有两次还遭到了它的袭扰。

第一次发生在上高中的时候。我就读的高中在大交村东南,离大郡、大交都有一小截距离,东西北是田地,南边紧挨着一条乱石干滩。不同于续鲁的是,乱石干滩到这里以后就变成了一汪四季流水不断的河,那水清沏透明,流量很大,孕育了无数的鱼虾,浇灌了片片田地,滋润了各种各样花草树木,使得河流附近如同江南水乡般旖旎美丽。我的高中时期的生活非常枯躁乏味,所以这里便成了更换心情、调节状态的乐园。白天洗澡,晚上洗衣,心情好时赏景,想念家时观月,南河滩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地方。

那是夏季的一个晚上,夜色浓郁,星光暗淡,大多数学生都已入眠,我和好友秦同学加班回到宿舍后,决定趁着凉爽,把衣服洗一洗,同时透透气,放松放松。两人走出校门后,顺着地势下到半坡,那里有一条从大郡海子流过来的小河。这条小河地势比南河滩高约一丈有余,离河滩底部大约5、6米,从河滩上边的田地中流过,和南河滩里树木稀少、视线敞亮不同,这里沿途全是麦苗树木和杂草,河水宽约2米,流到我们下去的路边处,水流变缓,水面增宽至4、5米,两岸全是一人来高的水草,北边平铺了几块青石板,供大家洗衣揉物。我选择了一块蹲下来洗衣服,秦同学则弯腰踢腿地活动起来。月色朦胧,夜风习习,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蛙鸣和夜虫的叫声,四周很静。就在我们全神贯注、各做各的事情的时候,忽然"咚"的一声巨响,面前的河水突然炸开了锅,水花四溅,飞落到我俩的脸、衣服上,在我们惊恐的目光中,就见水中猛的蹿出一个犬一样的活物,飞快地跳到了麦田里,我们被吓懵了,在本能的驱使下,一齐从地上不由自主地蹦了起来,嘴里大喊着:"狼、狼、狼"。没错,那真是一条狼,在我们的大喊声中,它夹着尾巴,象一支脱弦的箭,飞一般沿着麦田落荒而逃。那狼逃去后,我们俩半天才缓过气来,但似乎仍可隔着衣服听见彼此剧烈的心跳声。后来,我和秦同学认真分析了一下,得出了一条结论:那条狼太狡猾了!我们估计,因为水草遮挡的原因,狼未看见蹲下来洗衣服的我,而是把弯腰伸腿的秦同学当成独自一人前来玩耍的小孩子,它静悄悄地跑过来,想冷不防搞个突袭,没料到失足掉进水里,这才使我俩逃过一劫!记得蒲松龄先生所著的《狼》中,曾详细描写过屠夫与狼斗智斗勇的经过,起初认为是怪诞小说,不太相信,这时才知道,"狼亦黠矣"并非虚妄之言。

年龄渐长,身体渐壮。心中竟然对狼不服起来,想狼不过狗犬之类,狗斗不过人,难道狼就不惧怕人吗?但这个观点不久就被证明是错误的。那时在运城上高专,一日路过一街头,忽闻锣声阵阵,原来来了街头卖艺人。其中一个表演项目名为狼钻火圈。火圈从下到上搭了五个,个个火舌乱舞,烈焰灼灼。艺人手持皮鞭赶了一只夹着尾巴的狼向火圈逼近,狼拖三缓四,踯躅不前,但慑于皮鞭威力,还是极不情愿地缓缓来到火圈旁。艺人皮鞭"叭"的一响,那狼一惊,腾空掠起,一下便从离地近一丈高的火圈上纵身飞过。那一刻,我有点发呆,豪情壮志顿时烟消云散,再次记起了大人的话:山岭野地不要独自去!晚上不可乱出门!

生活从来不会遂人意。数年后,我在山岭上偏僻的麦田里,又第二次和狼遭遇了。那年刚和妻子定婚,为了表示诚心,很少干活的我便在麦收时节到妻子家里帮忙。谁知她家却有一块远在半山坡的麦田。大家坐着拖拉机上去,收割捆扎并将麦子装车后,天已傍晚,拖拉机已无法再拉全部人员,便留我和妻子拾麦,随后再从小路抄近回家。拖拉机开走后,我俩便趁着余晖,捡拾麦子。刚刚捡到一半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哦——呜"一声尖厉的吼叫。那声音如同消防车的嘶鸣,非常刺耳,非常响亮,震得人心头发颤,唬得人头发直竖。我俩大吃一惊,感觉声音就在近前,急忙停下来向四周打量。前方10来米即是一丈多高的田梗,上去便是另一块已收割的麦地,没有任何东西;左侧5、6米处有数块巨石,然后就是数丈高的陡峭山壁,极有可能藏有物体;右侧7、8米处是一处沟壑,但只不过1、2米深,除了杂乱的石块,还长了不少的蒿草,也是一个恐怖地带。此时,危险就在眼前,却无法辨清那东西到底在左还是在右,联想到狼的凶恶,我的心里顿时冒出阵阵寒意。但是,男人的职责却告诉我:不可慌乱,要勇敢地面对。我迅速地抄起一条有长长木把的粗绳,又捡起四、五块拳头大的石头,让妻子收起麦铺,沿着小路先往下走,自己则怒目圆睁,紧盯左、右两侧,两手分别拿起石头、粗绳,做出随时击打的动作。看妻子走出一段路程后,仍无东西出现,我便慢慢倒退着往下走,一直走了约300米远近,确信没有东西跟踪,这才与等在此处的妻子一起快步跑回家中。事后想一想,狼真是奸诈啊,如果当时我俩惊慌失措,举止失当,它便会锁定一个目标,趁机发动攻击,达到吃人目的。

现在,随着社会发展,狼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已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线。孩子们已大可不必为狼担忧恐慌。然而需要注意的是,在人类社会中,却有那么一些人,生了一颗狼子野心,说着人话,怀着狼心,干着狼事,比狼更隐蔽、凶残、狡诈、贪婪,这倒需要引起我们高度的警惕和防范,以免被那些披着人皮的"狼"所算计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