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镇没有客车站,只有一个供南来北住客车停车戴客的侯车亭,南平虽为一个镇,却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素有雄鸣一唱鸣三省的美称,因此,侯车亭平时侯车的人就不少。
小宁刚刚放下纸箱,看见本村李大林推个自行车,车架上放着一个大大的包装箱,他的老伴紧跟在后面,双手扶住箱子迈着细碎的步子,跟在自行车后面往侯车亭走来,小宁赶快走过来,帮着把包装箱取下来,随口问:"李叔,这包装箱里装着啥呀,这么重。"
"今年省城的苹果卖五块钱一斤,我怕他们舍不得买着吃,给他们捎一箱过去。"
小宁与李大林的儿子春海是儿时的伙伴,关切的问:"春海最近回来过没有?"
李大林有点赌气:"年初打电话说他买房交首付,让我给他凑凑,年尾说装房,还得钱,反正是没事他不往家打电话。"
小宁知道李大林家有十亩大一个苹果园,忙笑着说:"李叔,你就春海这一个儿子,该凑一点儿。"
"一点儿?去年卖了十二万,连同过去攒的,总共给他弄了二十万,结果整的连今年的投资款都没有,肥料农药都是赊来的。"
小宁说:"今年果价儿好,你除过投资,又能弄一疙瘩。"
李大林叹口气:"果价儿是不赖,这不卖了十三万,人家又来电话,说孙子要择校费,得十万块,这不刚把钱给他打去,剩下的还了投资款,明年的肥料、农药又得赊,还有门头差事呢,还得开口撇舌头的朝人家借。"
正说着,去省城的大巴车来了,小宁先帮李大林把他的包装箱放到车下放行李的地方,然后才把自己带来的箱子放进去。李大林的老伴赶快从口袋掏出一张纸,对乘务员说:"这是春海的电话,这是五十块钱的运费。"
小宁在运管站,坐车捎东西从来不掏钱。他问李大林老伴:"婶儿,一箱苹果捎到省城就五十?"
"可不,往常没有这么重还要五十哩,今儿个要不是你在这,恐怕五十块都出不来。"
小宁忿忿不平的说:"刀子这么快,下次不捎了。"
李大林伸出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圈:"贵也得捎,春海爱吃水果,孙子更爱吃,你没瞅见刚才捎东西的,大都是儿女在省城,捎给他们的货斗斗里塞得实杠杠的,难怪人家要的贵。"
小宁感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以后可得好好孝敬你们。"
"孝敬?"李大林哧地冷笑一声:"唉——咱作这些就没想着让他孝敬,一年到头,除过年回来住上五、六天,还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天天晕着,连正儿八经的和他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平时连个电话都不往家打,咱指着他孝敬?嗨,小宁,你刚才也捎了个箱箱,那是给谁的呀?"
"我大哥大嫂"。
"你大哥大嫂前几天不是还回来过。"
"对,省城到咱这,坐客车得四小时路程,如今有了高铁,一个多小时便到了家,他们几乎每个礼拜都回来,回来捎点省城名吃,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脚上登的,这保健品那保健器材应有尽有,还说我爸妈年纪大了,对老人最大的孝敬就是多陪陪他们。"
李大林的脸上不易觉察的爬上了几丝妒恨与无奈,苍白的头发此刻竖得更直,口气也不由变得硬梆梆的:"那他们前几天才回来,有东西让他们带走多好,捎这捎那不掏钱啊。"
老伴连忙接腔:"小宁是管他们的人,还没这点便利!捎点东西还掏钱!"
小宁随口说:"昨天碾了点糯玉米糁,我姑送过来一点绿豆,我爸妈是挑了又挑,捡了又捡,说咱家地里产的东西环保又有机,非要给大哥大嫂捎一点,不然的话,他们晚上连觉也睡不着。"小宁只顾滔滔不绝的说着,一扭脸看到李大林两口子脸色阴沉,眼角还有泪珠滚出来,自知失言,连忙闭上了嘴,想安慰他们几句,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张口。
李大林仰脸面对天空长叹:"唉,天下作父母的,有哪个不为儿女的事牵肠挂肚。而尘世上作子女的,有多少又能象你大哥大嫂那样,对父母体贴入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