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欧米加"丢了。这块手表实属心爱之物,是当年他和爱人结婚时特意买下的,有纪念意义。他明明记得临出门时从手腕上抹下来放进了办公桌的抽屉里,现在却无踪无影,他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急火燎的。
都怨这鬼天气,真他妈像蒸笼一样干燥闷热,不喝水,嗓子眼里着火冒烟,喝上一杯,浑身便大汗淋淋,铺在桌面上的稿纸被胳膊肘儿渗出来的汗水水浸润得斑斑驳驳的,电风扇拧到最高速的档次,身上也感觉不到一丝儿凉意。这天气燥热难耐让他这个中年发福的大胖子实在难以抵挡下去。炎热的三伏天对于他简直是个灾难性的季节。
能怪人家老金吗?邀他一同去楼下澡堂冲冲凉也是好心好意,本来,他是想去,无奈身子又懒得动弹,压根没挪窝的意思,耐不住老金死缠软磨着一再催促,他终于把身上值钱的物件、人民币统统掏出来往抽屉里一塞,上好锁,急匆匆地走了。从澡堂出来,浑身有说不出的凉爽痛快,轻松惬意,可当他回到办公室发觉随身带的那串钥匙竟插在写字台抽屉暗锁眼里时,心中顿感紧张慌乱起来……他迅速地拉开抽屉查看,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虽然装着数百元人民币的布夹子还安然无恙地躺在一摞书报上,但那块值钱的"欧米加"手表却不翼而飞了。霎时间他额头上不由地渗出了一层层汗珠子,心跳"咚咚咚"地也提速了,懊悔的一屁股蹲在椅子上好不沮丧。这凉冲得划不来呦,心爱的"欧米加"刹那间被淋浴冲进了阴沟里,他好不心疼啊!可能怪谁呀?怨只怨自己毛手毛脚,粗心大意让"扒手"钻了空子,可作案的又会是谁呢?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正趴在桌子上自个干着自个的事,他皱着眉头挨个审视着:瓮里跑不了鳖。这伙人里面肯定隐藏着"三只手"。别看都装得人五人六的,若无其事的样子,知人知面难知心啊!今天科里发生这样的事,实在出人意料,不可思议。
噢,先别大惊小怪,也可能是有人乘机开个玩笑而已。老黄这家伙不地道,经常爱敲"马大哈"的竹杠子,保不准馋虫挠心,又想给大伙挠摸点烟卷、糖块、瓜子什么的填填牙缝呢。
老黄是科里"三朝元老"虽不带衔却很硬气。有一次捡到了他小轿车的车钥匙,说甚也不给,非让他掏腰包不可,竟狮子大张口要他出百元大钞才可完璧归赵,他没法,只得厚着脸皮讨价还价,最后以50元的代价成交。老黄到超市买了满满的一袋子香烟、瓜子、桂花糖,大伙来者有份,热热闹闹的会了一下"餐",还美其名曰"吃大户",他心里有气,却难出口。看老黄此时一本正经的坐在那儿装得蛮像回事儿的,是他做的手脚吗?这老鬼遇事没深没浅,吼雷忽闪的不好惹,弄错了不和你搞个天翻地覆才怪哩。
他的目光越过老黄又搜巡到靠墙坐着的大秦身上,正好大秦仰起了脸往这边瞅了一眼,两目光相遇,他明显地看出大秦眼神里有一丝捉摸不定的东西"倪头,刚才厂办张主任来找,要你快把月报表交上去。"大秦说完又瞟了他一眼。他从大秦飞来的眼光中又发现了新问题……他机警的马上接住了话茬,试探道:"月报表就在抽屉里你咋不翻一翻,找一找呀?"
"你不在,抽屉不是老锁着吗?"
"今儿个钥匙可在锁眼里插着呢!"
"我可没留意。"
"没留意!哼,说得多轻巧,一堆六二五,真滑呀。今天这事就出在月报表上,假如当时办公室里就大秦一个人,张主任来取月报表,大秦说人不在,抽屉锁着哩,人家一走,你斜着眼往这边办公桌抽屉上一瞟……立马就过来翻抽屉找报表……现在又拐弯抹角的来个"火力侦察",妄图洗刷自己。这一招,不新鲜,我懂。骗谁呢!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又拉又推的抽动了几下抽屉,仿佛是在模仿大秦偷摸"欧米加"时地动作似的……
"吱"的一声,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小王。
他看得非常清楚,小王进门后,谁也没搭理,低着头径自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跟前,满腹心事地坐了下来,好像还叹了一口气。哦,他想起来了,刚才临出门时,办公室里的几个人恰巧都出去办事去了,他打算拉碰锁锁门时,小王正好回来了要进去。这小子刚参加工作没几年,工资低,家里还有个半瘫痪老母亲拖累着,经济拮据。当时办公室里就他一个人,很难说来个顺手牵羊的把戏,悄悄地把溜到嘴边的一块肥肉吞进肚子里。
摸揣走了在一个办公室工作的同事的东西,又到外面蹓逛了一大圈儿企图躲避嫌疑,玩这小儿科的招数,太假把式了。骗你姥姥去吧!你看他坐在那儿神不守舍的样子,怕是反思自己因一念之差,犯了个大错,后悔了吧。十有八九就是他作的案。小王的嫌疑最大。
这小仔蛋子,活儿做到我的头上来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哩,哼,等着瞧吧,有法儿治你!他决定,立即向厂保卫科报案,追查此事。这种事情不宜迟缓,夜长梦多,赃物一经转移,想搞个水落石出就难了。
"慢……"他细细思量,又觉得不妥。凡事讲究个先礼后兵,有理有节有据,不可贸然行事,操之过急。俗话说:一字入公门、九牛拖不出。此事一旦动了公,必将引起一系列的负面作用,要慎重。倘若行窃者能幡然悔悟,岂不省去了许多麻烦。想到此,他环视了一下房间"咳、咳"地清了清嗓子,"倏"的站起身来:"喂,大伙听着,我说个事儿……"语句大概重了些,音量许是高了点,一时间,房中的几个人,看报的、闲聊的、撰写文稿的与誉抄报表的,统统停止了手中的活计,不约而同的以奇异的眼神齐刷刷地向他那可能将要发布科里重要新闻或消息的嘴巴方向瞅去。他瞟了众人一眼,心里不觉有点虚,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我的手……"
突然"砰"的一声,厂办张主任破门而入。这一声"砰"将他要说出口的"表丢了"三个字又使劲压进了嗓眼里。
"倪大科长啊,你这家伙真拖沓,月报表呢?"张主任爱逗乐,"你钻哪个黑窟窿了?害得我跑了好几趟,老找不见你。"
他不好意思说是嫌热去冲了下澡,只"嗬、嗬"了几声,忙拉开抽屉去取。抽屉里挺凌乱,书刊报纸文件不少,还有几本《西游记》、《红楼梦》之类的厚书本和小画册呢。翻腾了半天,他终于在一堆报山书海中找到了那份月报表。与此同时,他的那块心爱的"欧米加"也奇迹般的从书报的夹缝中"咕咚"被翻了出来了。
他大喜过望,一把将"欧米加"握在手心里,生怕它再次失去似地摩挲着。
他禁不住也斜了一眼:办公室的人们都还在傻乎乎地抬头仰脸等待着他要讲的下文,个个莫名其妙地凝视着他那张变化无常的面孔……他觉得那一双双眼里的目光疑惑而犀利,似锥子、似利剑,早已窥视到他心中的隐情和秘密。
他的心一阵阵紧缩,浑身燥热、脸颊扑红扑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