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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观园里的悲喜清明
□ 刘莉莉

清明,总是给人一种湿漉漉的感觉,微风伴着细雨,洒向一片片杏花。仿佛只有伴着这斜风细雨,清明的淡淡哀愁与幽幽追忆,才能品出更深的滋味。而大观园里的清明,却用不一样的笔触,描写出完全不同的感觉。

欢笑与飘零

在古代,清明虽然是祭祖与扫墓的重要日子,但也是孩子们踏春嬉戏的好日子,正所谓"少年不识愁滋味"。《红楼梦》中对于贾府清明的祭祀活动就是轻轻点过,反而着重描写了众女儿"放纸鸢"的游戏。第七十回中写到:

小丫头们听见放风筝,巴不得七手八脚都忙着拿出个美人风筝来。也有搬高凳去的,也有捆剪子股的,也有拔籰子的。宝钗等都立在院门前,命丫头们在院外敞地下放去。

短短几句话,把小丫头们对"放纸鸢"的向往写得活灵活现。放风筝的喜悦萦绕在每个人的脸上,心里。那空中飘飖蹁跹地风筝,也是异彩纷呈,让人眼花缭乱,林妹妹的和宝哥哥的都是美人儿的,宝姐姐的是一连七个大雁的,琴妹妹的是大红蝙蝠的,探丫头的是软翅子大凤凰的,……蔚蓝的天空下,仰头观望的姑娘们,个个眉欢眼笑,然而这喜气盈盈的风筝,却被曹雪芹赋予了独特的寓意。放风筝重点在于探春,因而也成为探春一生命运的重要谶示,更是与第五回探春的判词"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有遥相呼应之意。

再看她的柳絮词,"空挂纤纤缕,徒垂络络丝,也难绾系也难羁,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更是写出了探春心上那一抹淡淡的忧伤,这与探春一贯清朗豁达的性格是不符的。或许正因为这淡淡的忧伤,三春中颇善诗词的探春,竟未能填满此一阕"南柯子",是为感叹风筝的漂泊之意,还是对自身的命运已经有所预见?因此,阳春三月的清明时节,也成为探春命运转折的重要节点。

那"千里东风一梦遥",那"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那"一帆风雨路三千",无不是对探春漂泊命运的描绘。

连线的风筝,虽有牵绊,却可以越飞越高;

断线的风筝,虽获自由,却注定跌落云端。

纵然是"日边红杏倚云栽",又那堪"游丝一断浑无力"?

她,才情非凡,志存高远,有一种"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的气魄,也有一种"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的激昂。但命运总是这样无情,越想自主的,偏偏不能自主,任她有傲世众生的才情,任她有博施济众的胸怀,等待她的,也只能是"从今分两地"的命运,断线风筝,飘飘飖飖,不知未来在何方,也不知归途在哪里。她与姐妹们在园子里这些美好而又快乐的记忆,结社联诗,赏花填词,割腥啖膻,踏雪寻梅……一定也会追随终生而不能忘却吧。

探春的离去,对于大厦将倾的贾府,确是莫大的损失,脂批有云"使此人不远去,将来事败,诸子孙不致流散也,悲哉伤哉",可见,探春对家族命运的重要性,然却终难如愿,随着她的离去,一切美好皆化空。馀者黛玉、宝钗等诸人,也是一样被命运夹裹着前行,前行。作者从清明一处着墨,把人物的悲欢离合消融于赋有诗韵的文字中,在繁华中感受凄凉,在欢腾中体味哀愁。大观园这一场风筝之戏的嬉笑声还在耳边,她们各自飘零的悲苦,却已成定局。欢笑与悲苦之间的巨大反差,每读一遍,都总会郁结在心中久久不能散去。唯有伴着这一串串的叹息,一声声的嗟呀,一次次的哀悼,依然会一遍遍的重复着,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