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发自从去了趟省城,回来后就有点魂不守舍,没事总要站在院子里,往岭上的根友家老屋眺望。
凤云忍不住埋怨,你这去了趟省城,回来咋也变成城里人啦?地里的活计你也伸把手,咱赶立秋把种子种下去,节气不等人啊!
得得得,我就不爱听你说话。除了种地,你还能做什么?根发有些不耐烦。
能做什么?还要做什么?我就知道咱是农民,不做春秋大梦!凤云白了根发一眼,对眼前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突然之间感觉很陌生,她不知道男人这几天在想什么。
晚上,两口子上了床,根发靠在床头,吞云吐雾地抽烟,凤云皱了皱眉头,把枕头往床边扯了扯,侧身躺下。
根发掐灭手上的烟,也把身子转过来对凤云轻声说,睡了没?
凤云扭了一下身子,算是回答。
根发凑近她,我想明天去找根友,商量一下换房的事。
换房?凤云没听明白。
对,换房!用咱这新房换他老屋。
为啥呀?你傻呀,咱这新屋去年才盖,花了十几万,还剩下一屁股债呢,他那老屋又破又旧根本没法住人,下雨天要放好几个桶在屋里,赶上刮风天,北山墙倒了好几回。
没法住人,根友和俺爹不一直住得好好的?
我不管,就是不同意!你要表孝心,我不拦着,但你把这新屋让出去我不答应!凤云斩钉截铁,态度很坚决。
根发也不生气,反而笑了,我就知道你不同意,但我要说出原因来,你一准同意。
凤云大声喊道,你说破了天我也不同意!
如果我说根友老屋底下是一个金矿,闪闪的金子,你同意不?根发把嘴几乎凑到凤云耳朵上,声音小的像蚊子。
凤云猛地转过身来,谁说的?
二表舅,我这里有他的研究报告。说着,根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图纸,一面是弯弯绕绕的地质图,另一面是大段的文字。根发用手指着其中一段用彩笔框过的文字,你看,二舅说,咱们后山位于黄金成矿带上。去年春节他回来亲自踏勘过,目前发现的露头就在根友老屋底下。
凤云吃惊地看着男人,别给我看,我所有认的字全加起来还不到十个。上面真这么写的?
那还有假?你不信我还不信你二表舅吗?
那,那咱是不是也跟二舅商量一下,换屋这事太大了。
别婆婆妈妈了,左商量右商量,能干成啥事?
凤云又紧张又兴奋。
第二天,根发就去找根友,一说要换屋,根友嗫嚅了半天说,哥,你别想着法子帮我,我和爹住得挺好的!根友老婆翠英倒是笑得眉毛都要飞起来,哥是心疼俺们!
根友狠狠地跺了一下脚,骂:老娘们别瞎插话!
根发根友的爹,八十多岁了,老人家躺在南厢房靠窗的一把躺椅上,听见外边兄弟俩争吵,便颤颤巍巍地扶着门框走出来。
根发快步走过去扶住老人,对根友说,你看看咱爹,辛苦操劳了一辈子,到老了,咱能忍心让他住这破房子吗?当年分家时,我想让爹跟我过,可爹死活不干啊!
根友瓮声瓮气地说,那也不能让你吃亏!
根友老婆又忍不住插话,兄弟间吃不吃亏倒没什么,就怕凤云嫂子不答应。根发大声说,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她的工作我来做。
三天后,根发根友两家分别从自个屋里搬出来,住进了对方的屋里。
村子里一下子传开了,都夸根发和凤云良心发现。凤云走在村里大街上终于能昂首挺胸、扬眉吐气,再也不用担心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
转眼到了新的一年春节,二舅照常回来省亲。凤云趁没人时拉住二舅悄声问,咱这金矿啥时开挖啊?
二舅笑着说,不要急,金矿带的生成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从成矿到可开采还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
到底要等多久呢?凤云急了。
二舅很认真地说,金子通人性,所谓众口铄金,就是说做人好才能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多行善积德多惜福培福,财运自来。
凤云没有完全听懂二舅的话。
几天后,儿子小虎放学回来,翻箱倒柜,找东西。
凤云问,找什么呢?
小虎说,我的地理课本缺了两页。
凤云问,长啥样?
小虎说,一面是地质图,一面是文字,我还在上面用彩笔框了一段。
凤云一愣,但很快暗自笑起来,她终于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