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声袭过耳边,朱华轻担着凝露,燥热的风吮吸着脸颊上的汗滴,轻曳着衣角,轻拭着肌肤。看着皎洁的月光从屋外旮旯中渗出,揣测着那天上的星星,哪颗可与我一起躲过这寂静夜。
巷口树下,一条条深凿的树痕中,记载或见证着我的童年记忆。
大奶奶又一次让我送巷口树上的枣给刚过门两三个月的三嫂。送去的往往是刚发青的酸枣。有时,我向大娘提及这事,大娘却总是听不见,忙着手里的活。对于三嫂,她又总是笑着往盘里加些糖,让我帮她吃了枣后再回去,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但不知为什么,大奶奶却对她日渐冰冷。
我常与小伙伴在田野间玩耍,清泉溪流间,青穗耸然而立,蝶仙舞蹈般地振翅,一蹦一跳之间,便是无穷的乐趣。
时间流逝总是那么让人不知所措。一切都尽兴后,一位年长的伙伴眼神坚定,"诚恳而真挚"地说:"听说坡地上宋老三的地里是甜瓜,村头村尾就那几亩,走,干点……"大家默默地跟随着。
那是三哥家的一亩三分瓜田,也是三哥唯一的收入。家人劝他不要坐吃瓜田,要出去拼一拼,可三哥偏不,还非要带着三嫂轮番看守瓜田。于我,本该义正辞严地拒绝或者反对,但旁边人的一句"拿自己家的东西还算偷?"又让我感觉到莫名的"理直气壮"。
山驴子用惊叫呵斥我们的冒昧,而我们则礼尚往来地用石头回应。瓜儿披着瓜叶在田间酣睡,三嫂在看瓜的木棚里小寐。
我们蹑手蹑脚地窜到了木棚后面,这里避开了三嫂的视线。瓜儿一个个翠绿绿鲜嫩嫩的,看着都让人馋涎欲滴。砰——,也不知是谁无心中踩了一个瓜,发出了声音。本来就心有余悸的我们还以为被三嫂发现了,便更加慌乱起来。这下真是惊着了三嫂。"谁呀?"只听见三嫂迷迷糊糊地问。我们已经仓皇而逃。
"四娃子,快回来,别摔着,慢点,三嫂不怪你。"三嫂已经俯下了腰,喘着大气,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同志,革命尚未成功,成败全靠你了。"他们"谦卑"地放下瓜,飞奔而去,我在风中凌乱……
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妈妈还是知道了。情理之中,自然要发之于外。但当妈妈抡着那胳膊腕粗的笤帚打我那颤栗的腿时,三嫂硬是拉了下来,又挥挥手让我去休息。之后,每每到瓜熟的时候,三嫂又总会给我送些许过来。
村里逢集,三嫂还会带我去买卖东西。一串糖葫芦就让我难以自拔,三嫂也笑我,男孩子要多有点儿出息。三嫂也卖些零碎的手工,小生意也常常被人眷顾。回家时,她又给我买些糖,也会带些零碎的东西给大奶奶。
大奶奶有腿疾,不便走动,三嫂过门后,也常照顾,家中狼藉的庭院也变得爽朗起来。村里人说三哥有福气,娶了个仙子。三嫂于我来说,也是极亲的,不少的"小恩小惠"让我没事就爱往她家跑。
又一年秋日,瓜叶黄了,梨子满园。三嫂泣不成声:"四娃子,叫我一声妈妈。"她低声地哀求道,像在乞求我施舍什么,我却给不了。她从兜中颤抖着拿出了糖塞给我。回过头去,我看到了大奶奶和三哥冰冷的脸。
日后,与三嫂不曾谋面,或许集上的倩影便是她,但每当我想要再去拉拉她的袖角时,我们之间又太远,太远……
转眼间,几年的悠悠岁月已如同手中紧抓的沙子,无声无息地流失。然而,沙子流失,可以再抓一把;花儿凋零,可以等到来年春天重绽芳颜;但那一夜,我做梦了,梦见了那天……三嫂紧拥着我时,我叫了一声本该是三嫂的 "妈妈"时,泪水不禁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