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时节,谷草晒干后,故乡的草树次第堆起来。
此草树,并非树,而是以树木为轴心或垫底堆成的草堆,专供耕牛冬季食用。父母跟其他乡亲一样,是堆草树的行家里手。
目睹干焦的谷草,想到牛儿的越冬美食,父母便开始堆草树。先得备好草料子。说干就干。父母挽起衣袖,蹲下身子,揪起一股谷草,扭成绳状,再以手掌为核心,连续揪谷草,由内向外,顺势挽成一圈一圈的锥状谷草。末了,将草绳尾扎紧。这样一来,草料子就挽成了。不断重复,草料子就足够了。接着,父母分工负责,协调配合,捆谷草。只见父亲拿起草料子,轻轻一抖草绳尾,草料子就展开来,铺在地上。母亲操起扬杈,挑动谷草到草料子上。够了,则由父亲将草料子两头拉拢,系紧,一捆草便捆完。要不了多久,一捆捆谷草摆在了地坝边,像整装待发的士兵,听候父母的发落。
堆草树最有讲究了。底盘必须防潮湿,否则会烂谷草。父母谙得此理,格外注重草树底盘的处理。选好地坝边平整的地点后,父亲搬来石头作礅子,扛来松木或其他杂木搁在礅子上,呈井状或田状,让底盘透气、利水,便于储存谷草。见时机成熟,父亲站在草树底盘上,示意母亲提谷草来堆。母亲会意,赶忙递来一捆捆谷草,由父亲整齐地堆放在底盘上,并踩紧。约五、六层后,母亲拿来草料子,让父亲接在一起,把草树的斜角连起来。再间隔一层谷草后,又用草料子连斜角。如此反复的目的是为了防止草树垮塌。这时,得考虑收缩草树的长宽了。父亲麻利地堆着谷草,逐渐减小草堆面积,最终形成屋脊状。
最后一道工序就是保护草树顶部。父亲把木梯子搭在草树上,上到梯步上,接过母亲递来的散谷草,盖在草树顶部两侧,就像给草树戴草帽或添织头发,一旦下雨,能有效地分流雨水,不至于草树被淋湿。做完这些,父母往往会长长地叹口气,为自己的得意作品与牛儿过冬有了着落而倍感欣慰。
还有一种堆草树的方式就简单些。父母找到一根树干或把木桩钉成十字架垂直立放后,便将苞谷秆横铺在树干或木桩底周围,使散谷草头朝树干或木桩方向,成圆形地一层层往上堆放,且每放两层谷草后要交错放一层,以便增大摩擦不会轻易掉落。快要封顶的时候,就慢慢收小堆放的直径,形成锥形。再在顶部披上一层塑胶,同样避免了谷草被淋湿、霉烂。
不管哪种方式,父母都准备充分,堆得认真,堆得默契,堆得大汗淋漓,堆得其乐融融。尤其是我和弟弟觉得好玩和稀奇,常到谷草上嬉戏、追逐,阻碍了堆草树的进程。原以为父母会责怪我们,可父母见我们天真无邪的模样,反而笑了,反复叮嘱我们注意安全。于是,在父母堆草树的过程中,我们玩疯了,直到瞌睡虫袭来或太累才罢休。那些欢声笑语也就交织在一起,纷纷扩散开来,回荡在空中,不能不令人惬意。
年复一年,父母没有停止过堆草树,只因为那些谷草需要妥善处理,那些牛儿需要解决冬季吃食的后顾之忧。渐渐长大的我们懂得了父母劳作的辛苦,会帮母亲拉、提谷草,力所能及地助父亲一臂之力,获得一阵阵夸赞,倍添干事创业的信心和动力。每每望见那些父母堆成的草树,我们便会沉思良久,决心学习父母的勤劳善良、坚毅与执着、草树的沉默是金、蓄势待发。一份耕耘一份收获。我们终于走出大山,到城里安家立业,对父母及草树感恩的情愫就越发浓烈了。然而,由于主客观原因,我们很少回故乡,自然很少见到父母堆草树了。可是,无论岁月如何流逝,地点如何变迁,我们都没有忘记父母堆草树的情形,总会挤时间回去重温儿时的所见所闻所感。即便在外地,到了堆草树的时令,也会情不自禁地忆起父母堆草树的片段,在心底为父母及草树虔诚地祈祷,以慰藉日渐升腾的乡愁。
不经意间,今年的谷草又晒干了,故乡的草树堆起来,父老乡亲们忙成了灵动的景致,忙出了一份份希望、收获与欢乐。作为游子的我们又该眺望故乡、遥想草树、默默祝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