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不算大,可和其它地方一样,私家车不少,主要街道两侧绿荫下人行道上,停放着一辆挨一辆的各色小轿车,远远望去,像条缤纷的彩链,为小城镶嵌上一道亮丽的风景。
一位身穿橘黄色上衣的老者骑着一辆小三轮,由东向西行驶在人行道上,小三轮的车厢里装满了树叶、纸屑、烟头等垃圾,车厢上部斜放着一把扫帚。一看这装束,就知晓对方是个环卫工。老环卫工承包着城东一条偏街的清扫任务。这时,他清扫完街面,用小三轮把垃圾送到城西的垃圾场。
正值傍晚下班时分,人行道上很嘈杂,老环卫工见一辆轿车迎面缓缓驶来,下意识地把小三轮往停放着轿车的外手打了一把,想给轿车让出一条路。不料,方向打得过狠,只听嗞地一声,老环卫工赶紧刹住三轮,跳下去一看,斜放在三轮车厢外的扫帚把,扫在旁边一辆黑色轿车的车体上,留下一道灰白的划痕。老环卫工黑红的糙脸一下子变得煞白,用手在自己脸上掴了一下,像做错了事的小学生,呆呆地站在轿车旁边,等车主到来。
很快,轿车旁边围了不少人,一位妙龄少妇走到黑轿车跟前,看了看划痕,对老环卫说:“现在哪个不把私家车当心头肉,你把人家崭新的车划成这个样子,不赔个万儿八千的,车主肯定不答应。”
一位好心的中年人把嘴对到老环卫工的耳旁说:“你这么大年纪了,给人家扫街,能挣几个钱,趁车主没在,你赶紧走就是了,这么大的县城,这么多人,他去哪里找你?”
“不行,俺把人家车划了,咋着也不能脚底抹油。”老环卫工摘下头上的帽子,放在人行道旁边的路沿上,一屁股蹲在上面休息,不断地朝两头观望,等着车主。
一个多钟头后,下班高峰已过,人和车愈来愈少,等车主的老环卫工为了缓解心底的焦燥,从上衣口袋摸出一个小铁盒打开,取出一块长方形的废纸,用食指、拇指和中指摄出一撮烟丝,撒到废纸上卷成烟卷,塞到嘴里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
透过弥漫的浓烟,老环卫工看见东面走来一位左手掂着一个塑料袋的中年男人,走到离他十来步远时,右手习惯地插入上衣口袋。
老环卫工一看,判断出十有八九是车主,赶紧从路沿上站起来,迎住来人,指着旁边的黑色轿车问:“小伙子,这是你的车吧?”
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中年男子被吓了一跳,反问对方:“老人家,你问这干吗,有什么事吗?”
老环卫工一脸愧疚,合着双手揖了一礼:“小伙子,俺刚刚不小心把你的车划了,怪心痛人的,多少钱我都认。”
中年人先是楞了一下,看了看对方刻满皱纹的糙脸和沾满灰尘的环卫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递给对方一支,点上火,喷出一口烟雾,举起手里的塑料袋晃了晃,摇摇头,对老环卫工说:“大叔,这车不是我的,我就住在前面的小区里,刚从超市买菜回来。”
老环卫工一脸失望,合着双手连连道歉:“刚才你过来时,把手插到衣袋里,像掏钥匙的样子,我寻思你是车主,没想到你不是。”说着,身子一侧,给对方让出一条路来。
中年人走过去没两步,扭回头,凑到老环卫工跟前,往周围看了看,悄声说:“大叔,眼看天快黑了,据我所知,现在好多车主图方便,把私家车放到街上人行道上过夜,弄不好这车主就是这类人,你扫了一天街,一定很累,就先回家吧。”
老环卫工头摇得像泼浪鼓:“你的好心俺懂,可俺把人家车划了,不赔人家咋行?俺要是走了,要是人家追到家里,那我就成了逃逸罪,俺可丢不起这个人。”
“你这样死等也不是办法。”中年人略微思考了一下说,“大叔,要不这样,你给车前面玻璃上贴张字条,就说是你划的车,留下手机号码,以后让他给你联系解决办法。”
“这倒是个办法。”老环卫工抬头望了望完全黑透了的夜空和亮起来的路灯,用对方递来的纸笔写好字条,别在轿车前面的雨刮器上,才犹犹豫豫地开上小三轮离去。
中年人伫立在路灯下,目送老环卫工的小三轮消失在夜幕中后,走到轿车前面,取下字条揉成一团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车门,发动车子,缓缓地驶去。
这时,一盏盏路灯抛洒出的柔和亮光,让黑色小轿车不停地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