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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中岳系列散文之七·
麦收时节

夏收时节是整个农活中最繁重最激烈的劳作。人常说:蚕老一时,麦熟一晌。如不及时收割,一旦刮起大风,麦粒就会被摔落在地。割倒的麦子如不及时收回,一遇阴雨就可能发芽,一年的辛苦劳作与口粮就付诸东流了。

我刚从绛中毕业回乡那时,正好赶上麦收季节,便随母亲一块参加了生产队夏收大会战。麦收前,大、小队干部就像面临一场大战役似的,大会形势动员,小会部署安排。村里村外场里路边,都张贴着彩色标语:“龙口夺食分秒必争”“细收细打颗粒归仓”“防火防灾”“严防阶级敌人破坏”等口号。

凌晨四、五点时,整个村子就沸腾起来了,连续不断的上工钟声此起彼伏。队长的吆喝声、社员的呼喊声、骡马的嘶鸣声、老牛的哞叫声交织在一起,谱写着一支紧张激烈的夏收交响曲。一队队人马奔腾在希望的田野上。年轻力壮的青中年,手持镰刀,成队地奔向麦田;老弱妇幼背着麻绳坐在拉麦的车厢里,赶大车的把式叭叭两声鞭响,那一辆辆马车欢快地奔向麦的海洋。

“男女老少齐上阵,千军万马战夏收”。麦田里的人们,割的割、捆的捆、装的装、拉的拉,一幅热烈繁忙的丰收图景。最壮观的是那割麦队伍的场景,社员们在几十亩大块田里一字排开,挥舞镰刀,争先恐后,你追我赶。排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就像冲锋陷阵的勇士,杀开一条条麦路,永往直前;左右两侧紧随其后,不一会那一排排麦铺便呈现在你的面前。那五百多米长的地阵子,这些割麦标兵,从地这头割到地那头,中间从不展腰,每到地头就像鹞子翻身,折回头又钻入麦海之中。

我的母亲虽不在青中年之列,但她割麦子快过一般年轻人,我也跟随母亲加入了割麦会战队伍。开始我紧跟母亲,不愿拉开距离,几次暗中鼓劲想超过母亲,但都未能实现。这时,我已汗流颊背,腰疼不支,抓镰刀的这只胳膊,也酸困乏力,一镰麦子竟要几下才能割断,有些还带出了根。“磨刀不误砍柴工”,是我的镰没磨快吗?可是母亲的镰也是我磨的呀。腰疼得实在不行,我只得支起身子,看着与母亲的距离越拉越大,我失去了追赶母亲的信心。母亲在前面鼓励我:“要坚持,不要老站起来,割麦时要把镰刀斜着,这样既快又省力。”她除了割自己的三行麦子,还帮我割掉一行,我只割两行。就这样,当我赶到地头时,母亲已折回老大一截。后来我按照母亲说的,总结出一套割麦诀窍:镰拢麦归左手中,紧攥麦把微弧形,右手猛拉镰放平,交插拧把别放松。不怕手慢就怕站,勇往直前战犹酣。渐渐地,我不仅掌握了割麦的技巧,还学会了磨镰刀的技术。由原来的“断后”成员,一跃成为冲在前三名的突击队员。这个过程是在“右手血泡左腕胀,腰弯三截浑身疼,睡上一晚散了架,咬牙忍痛练硬功”中挺过来的。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这是诗人白居易对夏日辛苦劳作的真实写照。尤其麦熟时的中午时分,太阳火烧火燎的炙烤着大地,人钻在深深的麦拢里,“面对麦茬背朝天,挥汗如雨垢面颜”,别提有多窘迫了。

收捆麦子没有割麦子那么激烈痛苦,多是老人妇女和学生们来完成。焦热的天气,刺脚的麦茬,扎脸的麦芒,反复的弯腰,也让他们难以忍受。那些不大的孩子们,总是噘着嘴,很不情愿地跟在大人的后面,承受着夏收的煎熬。

麦子拉回来后,碾打也是关键的一步,它关系到能否把麦穗碾遍碾透脱粒干净。那时,每个生产队有一个很大的场院,碾麦时套上最膘的骡马,六匹牲口三副辘磙,在场园里飞转,小伙子扬起鞭子,那些牲口就像杂技团被训好的动物一样,一圈圈地飞跑,像转梅花烙似的。不一会,那约几尺厚的麦浪被碾平了,几轮过去,渐渐地麦秸发白了。接着,一队队男女青壮年迅速翻腾麦秆,直到场院里只剩下麦秸。

接下来就是起场了。诺大一个场院,要把铺在场上半尺厚的麦秸与麦粒分开,并非易事。既要人多更要技巧:先用三股叉翻腾出长麦秆;再用四股叉将三股叉拾不起来的麦秸,倒腾出来;最后用六股叉,把短碎的麦秸和麦穗拾起来。用四股叉和六股叉时全凭技巧:手往前推时,叉把要放平,叉叉连接不能疏漏;向前推进时,脚步要轻抬稳放,身后不能留下脚窝,否则,麦秸混入麦粒中,将会给扬场带来许多麻烦。

扬场更是一门既凭技巧又凭经验的技术活。当时,主要是利用自然风来扬场了,这可要凭着你对风向、风力和风速的掌握,把麦粒与麦糠杂物分离开来,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每碾一场麦子,就要扬出上万斤麦粒,要想用木铣吃掉、扬净像小山似的几大堆粗麦堆,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年轻人虽有力气,但缺少技术和耐力。有一次,我和几个年轻人,包干扬净几场麦堆,按扬出的净麦粒重量记工分,就能多挣几天的工分呢。我们鼓足勇气轮番上阵,翻腾来倒腾去,几个小时过去了,还是麦粒堆中有麦糠,麦糠堆里有麦粒。我们挥汗如雨,蓬头垢面,喘着粗气,索性躺在麦堆上,一动也不愿动了,后来多亏队长帮忙才总算完成了任务。我曾参与那些有经验的长者探讨扬场的技巧,像我们包干的那几个麦堆,他们可以不费多大气力,就能够将麦粒与麦糠杂物分开,泾渭分明,粒净无杂。我曾验证过他们的麦糠,确实扬不出一颗饱满麦粒,你能不佩服吗?不怕无风睡大觉,就怕有风翻麦糠,后来,在多次的实践中,我也掌握了扬场技术,无论大风小风我都能根据风速,很快将颗粒与杂物脱离开来。我曾在不到五米的院子里,利用旋风除糠驱杂,把麦糠清除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