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初春,乔堡大队积极响应党的号召,成立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唱革命歌曲,学样板戏,编地方曲目,白天上地干活,晚上加班排练,群情激昂,老少参与,宣传队工作搞得红红火火。
群众参与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但却遇到了难题,那就是乐队问题。根据我村的现状,除了打击乐鼓、锣、钹、镲外,能拿出手的乐器只有一把板胡,其余的如二胡、唢呐、笛子都是“半瓜子”,要唱戏曲谈何容易?经大队研究后,决定从外地聘请一位会吹拉弹唱、能识谱的老师给以指教。
那时,各大队都在成立宣传队,识谱懂器乐的人才很是稀缺,别说艺人高手的聘请费用,就是连吃饭问题都要派到各家各户去,显然大队的决定有些草率了。后来,才得知大队干部的意图,谁学艺谁管饭,聘请费用由各生产队摊派,以粮折款。
通过多方打听,得知宋中村有一位盲人,精通乐器,能弹会唱,而且对民间剧种无所不通。大队干部虽然半信半疑,但是几经讨论,最后还是决定聘用这位盲人师傅。
当问及对方有什么要求时,他满有把握地说:“只要有饭吃就行,教不好戏我一分钱不要。至于费用你们看着给吧,我不计较。”
盲人樊英保,40岁左右,一米七几的个子,削瘦身材,是冷口公社宋中村人,出生在樊家一个大家族中。据说,小时候的他,乖巧善良,聪颖智慧,大家都很喜欢他。谁知,在他五六岁时,突患眼疾,双目失明。在他眼睛失明之后,就非常喜欢听戏、听热闹,无论本村外村唱家戏、说书的、搞热闹,都要让家人带他去“看戏”,不哭不闹直到散场。离家六七里的横水镇只要听说有戏,无论蒲剧、豫剧、秦腔、眉户,他都早去晚归,场场不误。他不仅懂乐理,而且还通历史,戏里的人物造型甚至台词,他都能说得清清楚楚、对答如流。他能掐会算,过耳不忘,我们这些学员,无论谁走进他住的院子,他都能叫出名字。
一次,我想考证一下师傅,便与一学员并排走进院子,快到院子中心时,只听见他喊了一声:“中岳!友房!你们两个人来啦。”他好象看到我们似的,神啦!
樊英保初到我村时,人们对这个盲人师傅持怀疑态度:什么都看不见,能有多大本事?
当樊英保第一次亮相板胡、二胡、三弦、唢呐和笛子等器乐的表演时,一下倾倒了所有社员,大家鼓掌、赞美、称奇。
社员们的疑虑打消了,我也在师傅的精心指导下,初步掌握了些简单民乐的操作手法,还得到了他的赏识,并和他建立了密切的师徒关系。
初始时,他对文艺宣传队的成员进行了物色和选拔,由十几人逐渐精选到七八人,然后根据每个人的基本素质,针对性地指教,最后确定下来板胡2人、二胡3人、笛子2人、唢呐1人、打击乐若干人。
樊师傅对这个新器乐班子,进行了严格的指教,手把手地操作,定弦、定音、定姿态,谁不到位直呼其名,直到练会、练熟为止。
尤其在指导演员的唱腔上,他特别认真,一丝不苟,凡唱腔与乐器不符者,十遍八遍地校正,有些演员在哭声中练就了过硬本领。
我们乔堡大队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在樊师傅的精心指导下,经过一段时间的艰苦训练,器乐班子已经达到熟练的程度,无论蒲剧、眉户、碗碗腔等都能弦韵一致,融于戏里。尤其是那蒲剧里的过门和人物心理变化的演奏,悦耳动听,让人陶醉。
从此,乔堡文艺宣传队,无论台上台下,走村串户或以各种形式的表演,均赢得了广大群众的一致好评。除在冷口公社演出外,我们曾被邀请到中杨公社尧王故里——尧寓大队演出,昨天贴出的戏报,今天就招来了邻里邦村众多社员前来观看,把一个不小的场园挤得满满的。
秋天,听大队干部说,冷口公社通知我们大队文艺宣传队到一个神秘的地方去搞慰问演出,具体地址谁也不知道。前段时间,公社进行了一次文艺汇演,乔堡大队的表演获得了一致好评,这次被抽调演出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为了完成上级交给的慰问演出任务,宣传队在樊师傅的指导下,加紧了样板戏《海港》的排练。
《海港》是革命样板戏八大剧目之一,它颂扬了工人阶级创业的革命精神,这和“三六〇六厂”的创建性质是同类的。
樊英保师傅将民间剧种眉户和碗碗腔贯穿于始终,并与略通乐理的好戏者和组织者,物色挑选出适合剧中的最佳人选。在刻苦的训练中,樊师傅严格指导,对台词和唱腔逐个逐句过关,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他虽不能投以严厉的目光,但是演员们都很畏惧他、敬佩他。
慰问演出的时间已经敲定,宣传队的准备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大队干部十分重视,全力以赴支持这次行动。
经过全体演员夜以继日的刻苦训练,一台日臻完善的样板戏《海港》将要搬上神秘的舞台,大队上下群情激奋、欢欣鼓舞。
出发的那天,我们乘坐的是由厂方开来的汽车。当时,我们也不知道哪儿的汽车,没坐过汽车的社员,还争着要去呢。
所有演员都是化好妆、带着自己的行头上了车的,道具和乐器都装在箱子里,加上服务人员,挤了满满一卡车。
汽车沿着绛(县)——垣(曲)公路向冷口峪深处驶去,当汽车开到烟庄地界时,突然转向大虎峪方向。
穿过烟庄村途经凤凰岭,一条石子路通向大虎峪,这里山高沟窄,路旁溪水潺潺,转过几个弯,柳暗花明,豁然开朗,一幅桃源仙境呈现在眼前。
在那被称为世外桃源的腹地,将要建起一个军工企业——三六〇六厂。
我们到达目的地,看到的是正在建设的简易宿舍和厂房,还有临时搭建的极简陋的舞台,也就是我们要在这里给来自五湖四海的阶级兄弟姐妹们登台演出的地方。
舞台的旷地上坐满了青年男女,蓝天和群山是他们的礼堂,石块和木板是他们的座椅。谷内寒意的侵扰也末能动摇他们的情绪,无人说话无人走动,全神贯注地聚焦舞台。不知是台上的剧情吸引着他们,还是他们从来就没有看过这地方的土曲?台下的安静更加烘托了台上的热闹,更加激发了台上演员的亮嗓,乐队也突显劲音,高音强乐默切协调,它像一个偌大的扩音器传送到旷空的山谷中,回旋在寂静的夜晚。
厂领导对我们的演出十分满意,还赠给我们大队一面锦旗和挂镜。
樊英保师傅那精湛的民间技艺、超凡的智慧和神奇的表现,将永远留在我们的心中。